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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 收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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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章 收拾

安州的知州大人上官文亦接到了竹清的信, 他皺眉思索,似是苦惱,師爺勸他,“大人有何難題, 只管與我說。”

“不好辦啊。”上官文亦打開花紋纏繞的錦盒, 裏頭正放著一枚玉佩, 他就更加為難了。

作為知州,上官文亦自然知道竹清去到了大陽縣,在碧桐書院當山長。他已經調查過竹清, 知道她身份不一般,此刻竹清信中讓他帶人查莫家、文家,他卻猶豫。

當官的,總是第一時間關註自身的利益,這件事做了對他們有沒有影響, 會不會帶來甚麼難以預料的後果,莫家與一四品官有親,那四品官又與其他家有親,如此勾連, 實在是不好處理。

“大人可是要拒絕?這玉佩……”師爺問道, 上官文亦回他,“陛下的玉佩, 給了她,見玉佩相當於親臨。”

“那此事,可不好不辦。”師爺頓時明白知州大人為何苦惱, 信中說明她私底下已經調查得七七八八, 只等上官知州帶人去查抄,如此名正言順。

但問題是時間太短了, 短到沒有時間去思考周全,萬一那幾家身後有人,豈不是讓他得罪了。

“就是要這般架著我。”上官文亦嘆氣,明明可以更早一些知會他,偏偏是如此緊迫,竹清就是要讓他騎虎難下,不想得罪她,得罪她身後的陛下,那就得依著她行。

“大人,外頭來送信的在催促回信了。”

上官文亦捏了捏山根,閉眼,“罷了,磨墨。”答應她罷,賣個好,將來或許能換一份前程。

*

且說第三日,碧桐書院就開始了有史以來第一回模擬考試,學子們摸不著頭腦,倒是有參考經驗的驚了,流程以及考試的考棚,完完全全是在覆制真正的科舉。

竹清也要去監考,她監考的目的是防止女學子們遭到暗地裏不公平的待遇。

待考完試,又有新消息傳來,大文收服了臨近的雀羅國,舉國歡慶。既然又多了雀羅國的土地,想必需要建設的人不少,也不知陛下如何安排。

竹清正批著卷子,忽的外頭有人敲門,是夏衣,“山長,上官知州到了書院門口,有事找您商議。”

李老先生、隋老先生以及白老先生很是淡定,倒是其他批卷的先生面面相覷,有些驚疑不定,山長甚麼來頭,竟然能讓知州大人與她有事“商議”?

“你們先批著,有摸不準的就與三位先生探討,我待會回來。”竹清起身,邊往外走邊想上官文亦的出身,他不是上官氏的主脈,而是旁支。不過在上官氏遭到打壓之後,主支旁支地位都一落千丈,上官文亦能在安州作知州,已經是旁支裏比較出眾的人物了。

上官家的人都長著一副好皮相,上官文亦不到四十,自帶名士風流豪氣,輕輕笑起來,也是不俗。

“山長,久仰。”

“上官知州,久聞。”

兩人疏離客套地打過招呼,旋即立馬開始正談,竹清問上官文亦,“證據確鑿,大人上報了朝廷了麼?”

“尚未,這兩日我只顧著調度人手,實在是時間緊張,還沒來得及。”上官文亦說罷,竹清在心裏嗤笑。甚麼來不及,這樣的事又不需要他親自做,只要吩咐下面的人,他不去做,無非是在看結果。

倘若莫家、文家、習家與管家犯的罪比較重,他就知道要斟酌一下再上報,畢竟他是知州,管轄的地方有這等大事,他也難辭其咎。當然,若是四家的罪比查出來的輕一些,那又另當別論了。

竹清看了上官文亦一眼,見他思考,就知道他十分猶豫,“上官知州,請讓我去莫家名下的產業大發賭場,我有個學子被他們押在那裏,得去帶回來。”

“有山長去賭場,本官就放心了,山長只管去,不礙事。”上官文亦親自帶人去莫家,為了防止縣令與他們串聯走漏風聲,他這回來可是沒有知會林縣令。

“那就讓車夫先去莫家,先擒住家主。”竹清分的清事情輕重,反正她也想看看,被查抄的莫家該是何等的落魄。

莫家的府邸不小,裏頭有三處四進的院子,兩處五進的院子,還有一挖空的鑲嵌玉石的荷塘。上官文亦穿著官服,淡淡地看著莫家的大門,後頭跟著的官兵早已蓄勢待發。

半個時辰後,莫家一片燈火通明,淒厲的哀求、不甘的怒罵、絕望的叫喊以及一張張惶恐不安的臉面繪成了一副畫像,就那樣印在竹清腦海裏。

她端坐於馬車上,看著被搜身的男男女女,眸色毫無波瀾,對車夫吩咐道:“去大發賭場。”

正值夜色濃重,大發賭場人聲鼎沸,賭紅眼的賭徒在瘋狂拍著籌碼,康掌櫃站在二樓端著茶盞,滿意地掃了一圈,不錯,就該是這樣,這就是他們賺錢的賭場。

“放開我,放開我。”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娘子被絞了雙手,她拼命地掙紮,卻抵不過打手們的力度。

“又是一個被抵押的?”康掌櫃問,一旁負責斟茶遞水的夥計應道:“是哩,她的爹就是咱們賭場有名的秦秀才,連房地都輸光光了,這不,只能用女兒還債。”

康掌櫃點點頭,“哦,那就按照以往的做法,把她送去隔壁怡紅院,叫鄒媽媽好生調教。秀才公的女兒,不少富商正是好這口,別讓她死了。”

“欸,想必鄒媽媽心裏有數的。”

門口,柳巡檢大喝一聲,“把所有人看守起來。”官兵們如同豬籠入水,從賭場門口湧入,驚起了一片的人。

竹清走到那個被綁住的女子面前,替她松了綁,又說,“我會教人看住你,若事後調查與你無關,你就可以走了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那娘子想哭又咬牙忍住了。

“你們是誰,想幹甚麼?”康掌櫃急急忙忙從二樓下來,他看向柳巡檢,“不知大人是?我家主子……”

“是他麼?”柳巡檢看向竹清,待竹清點頭,他就大手一揮,“給我綁了!”

“誒誒誒,你們做甚你們做甚,無緣無故的為何要綁我?山長,山長,您跟這位大人說一說,說一說,我是無辜的,我只是管著賭場,其他的都不知道啊……”康掌櫃已經沒了往日的威風,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求,奈何竹清眼神都懶得給他。

“柳巡檢,這裏就交給你了。”竹清看著被帶下來的史成才,說道:“我要找的人在這。”

“山長自便,我這裏還有許多事情要忙。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回碧桐書院?外頭亂糟糟的,小心被沖撞了。”柳巡檢武將出身,但是粗中有細,的確顧及到了方方面面。

竹清沒有跟他客氣,說道:“有勞。”

“山長,山長,你終於來救我了。”史成才雙腿發軟,天知道他看見這麼多官兵時有多害怕?

“主子,這是史成才的欠據。”夏衣把欠據遞給竹清,又說道:“那些是其他賭徒欠的,秋衣都給找出來了,有些還不上的賭徒會賣女兒,漂亮的康掌櫃就會教人送給旁邊的怡紅院,培養培養以作倌人。再就是如果外貌不出眾,就送去暗巷子,成為下等暗娼。城北的程十巷子也是莫家指使開的……”

“這麼快問出來了?”竹清滿意,夏衣搖搖頭,指了指不遠處的秋衣,“是秋衣把他們打了一頓,他們老老實實交代了。”

別看秋衣弱柳扶風,實際上她天生力大無窮,跟了竹清之後又開始學武藝,等閑四五個人不能近身。

“柳巡檢,你都聽見了?還有一個程十巷子,也需要你們查抄。”竹清提醒過後,便領著人走了。

史成才渾身臟臭,竹清可不會讓他上馬車,吩咐了人牽來驢車,史成才臉色僵硬了一瞬間,嘟囔道:“我是讀書人,怎麼能坐驢車?”

“愛坐不坐,不然你走著去。”竹清不會給他好臉,命人把他綁上車,隨後向衙門的方向駛去。她是去尋林縣令的,此刻的衙門燈火通明,有官員來來往往,顯然是在忙碌。

林縣令掏出帕子擦汗,他忙得晚飯都沒有吃,才從白雲村回來,堂上還押著史家人以及旁的穿金戴銀的富態大娘子。

“放開我,我不去。”史成才掙紮。林縣令擡眼,正巧看見竹清笑著走進來,她說,“史家的最後一個人,我給你帶來了。史成才在這,一並入獄罷。”

林縣令繞過案桌,疾步走下石階,“山長,你可是給我帶了好大的功勞。果然如你所說,那史家人是人販子,而且涉及到偷盜,罪名不小。”

“史成才既然是史家人,肯定知情,也逃不掉的。”林縣令說,當然,不管史成才知不知情,他必須賣竹清這個面子,把罪名按在史成才身上,這樣才好處置他。

“嗯,林大人忙罷,我還有事,先走了。”竹清看了史家人一眼,見他們個個灰頭土臉,就知道抓捕的過程大概受了教訓。

“山長,且緩步。”林縣令伸手,“不知可不可以請山長喝杯茶?你是客人,又有功,總不好連茶水都不喝就走罷?”

“林大人盛情,請。”竹清明白林縣令有事要問自己,估計事關上官文亦,也與她有些關系。以後要在大陽縣待許久,她也該與林縣令處好交情。

“這是今年新得的春茶,不知道山長喝不喝的習慣。”林縣令出身寒微,他又不是個貪官,故而手中拮據,連茶葉都拿不出好的。

“無妨,苦茶有苦茶的妙處。”竹清端起茶水喝了兩口,也沒有下林縣令的面子。

林縣令安心了,又問道:“我聽說上官知州來了大陽縣,還帶人查抄莫家、文家、習家以及管家,到底緣何?”他得知消息時還在白雲村,整個人都懵了。

竹清慢條斯理地與林縣令一一說明白,又安撫他,“林大人,上官知州也只是怕流程繁多,這才沒有提前告訴你。”

“但願如此。”林縣令苦笑,他是怕上官知州讓他背鍋,這是他管轄的區域,不可能與他無關。

*

翌日,百姓們已經完全忘記了碧桐書院學子的閑話,畢竟盤踞在大陽縣幾十年的世家都被抄了家,還有甚麼比這個更刺激?

竹清成功用大消息壓下了對於碧桐書院不利的流言,她帶著帷帽在市集逛了一圈,聽見的都是關於昨夜的抄家大動靜。

“白花花的銀子一箱一箱從裏頭擡出來,哎呀呀,都不知道貪了多少。”

“這可不止,後頭又有被鎖住的小娘子,據說是遭莫家的人哄騙,抓去作小娘的。”

上官知州住進了縣令家,也是查出來,林縣令的確沒有包庇,上官知州才肯給林縣令一個面子。

涉及到私鹽販賣,要處理的事情何其多?

竹清見到上官文亦時,開口就是問查抄的銀子有多少,畢竟建設書院要源源不斷的銀兩,這剛好有現成的,回頭她寫信朝陛下要。

竹清得了確切的數字,正在心裏盤算能多建一個學堂,就聽見上官文亦說道:“此事遠遠沒有那麼簡單。事關重大,城東的瀚柳書院,竟也有幾個管理牽扯在裏頭,不清不楚,實在是難辦。”

上官文亦試探竹清的口風,“山長,你說他們如此不恥,教天下讀書人蒙羞,作為君父,陛下會如何看待此事。”讀書人不幹不凈,竟然扯進了私鹽案子中。

上官文亦這是在問她陛下的脾性,竹清挑眉,搖搖頭說道:“上官大人高看我了,朝廷之事我怎麼能得知。他們不懂得感恩,不懂得好好開辦書院,教習學子,按律處置都已經算最好的下場了。”若是陛下惱怒,天子一怒伏屍百萬,少不得都得推上行刑場。

“有道理。”上官文亦慢慢地思考,竹清問道:“既如此,瀚柳書院還開不開?”此事就與她有關了。瀚柳書院學子不少,個個都是有些身份的,總不會都牽扯進去,如果他們覺得丟臉,想要換書院,那就很可能想進碧桐書院。

她作為碧桐書院的山長,可不希望書院裏突然湧入一堆難以管教的學子。

“你有所不知,瀚柳書院的山長今日早上便提交申請,要辭去山長一職,還有其他監院,也不肯再作。”上官文亦解釋,“家裏消息靈通的學子,也已經告假回家,瀚柳書院,算是快要散了。”

他眼裏沒有絲毫情緒,只是淡淡的闡述事實,“經此一事,被那幾個管理教過的學子們名聲鐵定會臭,來日入仕,有心人一查,就成了對家攻訐的話茬。”

“我會向陛下請求把抄上來的銀子批給碧桐書院,剩下的事情與我聯系不大,上官大人,我先走了。”竹清向來是這樣,辦完了事也不願意過多寒暄,上官文亦與林縣令不同,他出身大家,眉眼間常含高傲,內心深處其實是瞧不起竹清一個女子的,只不過她特殊,他不想得罪。

林縣令倒是不同,竹清還能心平氣和與他聊上幾句。

“夏衣,回去後讓他們抓緊修建,接下來會多一筆銀子,足夠支撐我的設想。”竹清說,夏衣應了,又問道:“可是主子,如今新書院請了三班工匠輪班修建,還不夠快麼?”她驚訝,先前碧桐書院的學子們考試的考棚就是在新書院裏面建的,這還是工匠們第二個修建的建築,第一個是學舍。

“算快了。”竹清卻等不及了。

*

碧桐書院裏,先生們已經把卷子都批完了,主要由李老先生與隋老先生出的卷子很嚴謹,答案也是相對固定——除了寫詩詞歌賦的題目,這點帶著主觀。

竹清回到暫時作閱卷室使用的監舍時,裏頭只剩下了李老先生與隋老先生,他們對坐喝茶,竹清問道:“這個點,兩位先生沒有去用晚飯?”

“用了,福善樓訂回來的,給你留了一份,在那兒。”李老先生擡了擡下巴,竹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,便見到了一個編織精美的竹籃子,一打開,菜香撲鼻。

“兩位先生這麼細心?莫不是白先生教人訂的?”

“正是,她用過了,回去沐浴。其他先生則是去食堂用飯。”李老先生解釋,他指了指桌子上整整齊齊的卷子,說道:“看看罷,我們初步定了名次,若無意外,便是這樣張貼了。”

竹清先把飯菜拿出來,飽飽吃了一回後,這才擦幹凈桌面,看起了先生們定的名次。

前八名都是男學子,第九名則是陳學恒,讓人意想不到的是,第十名的是來自上官氏的小娘子,上官氏女學子當中年紀最小的上官晚澄。

上官晚澄雖然在黃支院,但是這次考試,竹清特意說明,如果對自己有信心,可以報考天支院以及地支院的考試。除了幾個學子報了,剩下的玄支院與黃支院學子考的俱都是符合當前學習進度的考試。

竹清把她們兩個的卷子抽出來,一一從頭到尾細看,其實她們兩個的差距不大,唯有一些關於地方政治以及作詩的題目有不足。

李老先生見她認真,說道:“她們不差的,不過到底見識不必能在外行走的男兒,故而作答有所欠缺,這很正常。你看到作詩了麼?欽命詩題目是大文之威。她們兩個抓得不錯,圍繞打了勝仗來寫,但是風格迥異。”

陳學恒出身貧寒,哪怕在宮裏呆了幾年也不曾被浮華富貴影響了,學詩詞歌賦之後,那股簡樸感更是溢出來了。反觀上官晚澄,因著在鐘鳴鼎食之家成長,見識的都是堆金積玉的奢靡物件,故而所作詩詞都是富麗婉轉,自帶柔情。

“除了作詩的風格不一樣,還有就是策論題,題目是安國全軍之道,這道題她們答得也一般般,甚至算是中下。”隋老先生顯然更為嚴格,“她們作答都只是浮於表面,勉勉強強講到了行軍打仗,可是糧草多少輜重多少,卻不知所言。”

“這幾年我們大文接連打了勝仗,不管出題官員讚不讚同開戰,在題目中也必然要提到關於戰爭以及行軍的,我與隋老先生出的策論、策問,都圍繞這些。”李老先生說,這也算是押題啦,若果真有相似的,豈不是有更大的把握高中?

“這的確是她們難以理解的。”竹清說,即便書籍上有寫到邊關將士,有寫到行軍開拔,即便先生們也會為學子們講解,但是沒切身體會過的事情他們依舊不懂。

甚至教授他們的一些先生半輩子都沒有親眼瞧見過打仗呢,教起來也是半桶水。

“或許,我們可以為學子們出作業,讓他們計算打仗所需要的開支、損失,配合沙盤以作教學?”竹清提議,李老先生與隋老先生相互對視一眼,齊聲問道:“沙盤是甚麼?”

“呃。”竹清想事情入神,一時間竟忘記了,這個時候還沒有沙盤這種輔助工具。

“就是……我偶然間從書籍上看見的,經過我的一些改變,能讓我們更直白的明白作戰戰略。”竹清解釋完,想了想,說道:“這樣,我先教人做出來,過後給兩位先生瞧瞧。”

“行。”

竹清又看了看第一名的卷子,字裏行間很瀟灑,應該是個見多識廣的學子。

“頭名大家都一致同意,他祖父是致仕的老大人,父親在京城中做官,不缺見識,所以答題上還算出彩,大體都顧及到了。”李老先生又說,他觀竹清似乎不大高興,安慰她,“不是咱們瞧不起女子,只是她們的缺點你都瞧見了。就拿陳學恒還有上官晚澄舉例子。”

“她們兩個的詩詞歌賦風格應當向對方靠近,中和中和,若是遇上不同喜好的判卷子先生,她們的名次可能就發生變動,或高或低,都很難講。”

竹清明白,有個人風格固然是好事,但也要考慮考官喜不喜歡,如果有樸實派的官員,定會給上官晚澄調後名次,反之亦然。

“不過這不是甚麼大事,左右她們只是在書院裏考試,先生們心中有數,給出的名次都是合理的。”李老先生笑著說道:“你瞧瞧老朽,與你多說了這些,你別往心裏去。她們又不科考,如今慢慢跟著學就已經足夠了。”

“對了,我們兩家的小娘子已經在路上了,還請山長給我們的晚輩安排學舍,讓她們與其他女學子一般,在碧桐書院上學。”

竹清應了,又等著書院人數上漲,進一步擴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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